3D打印已然不是新闻,随着技术的成熟,3D打印机在很多不同领域中被当作重要的工具,比如说,医学界应用3D打印机尝试制作仿生眼,期待助人重见光明;而法国南特也曾以这技术印出社会住宅,尝试实现居住正义。但3D打印机的用途可不仅止于此,国立台湾美术馆为了照顾到视障朋友的需求,利用了这种技术来制作辅具,把2D画作变3D,也将展览带到一个新的境界。
你可能会觉得有点疑惑:我们为什么要特别关心视障朋友是如何「看」展览的呢?这就要先说说「文化近用」(Accessibility)的概念,随着文明的进步,我们对于人权也日 趋重视、考虑的面向也越发全面,无论生理、心理上有什么样的限制,我们都应当尽力让每个人皆能接触、享受文化。
不同族群就会有不同的需求,例如,老年人可能需要更大的图示、可供轮椅移动的空间;小孩或许需要相对低矮的位置;视障者需要口述影像的服务;而自闭症的观众则可能寻求相对单纯稳定的环境。而这次国美馆「聚合‧绽放──台湾美术团体与美术发展」常设展,则针对视障群体设计了辅具,让他们也可以欣赏到台湾的画作。设计出这样的辅具需经过六道程序,分别是:讯息设计;3D建模;测试打印;3D打印;翻模;上色。
身为本次辅具设计和制作的主要负责人──Ctrl+P的陈立超先生说,光是第一关「画作选择」就遇到了很大的挑战:该如何在100件展品中选出3件最适合的展品作为辅具主角呢?
几番思索后,团队从各时期选出一幅代表画作,日治时期陈澄波的「淡水风景」、战后初期李锡奇的「无题」,以及80-90年代张永村「文明的跃升」。三幅图画的绘画方式和风格各异,却都拥有共同的元素──「房子」。而这个挑选展品并制作辅具的过程,事实上就象是重新为视障朋友组织了展览。
在正式开始设计辅具前,有很多面相必须纳入考量,设计者必须知道视障者原本是如何透过听觉、触觉去学习「房子」的概念;同时也要了解,视觉障碍其实是光谱,并非全有全无,许多视障者拥有部分的残余视力,这也就是为什么团队选择将辅具皆做成彩色的。
讯息设计的另一项重点就是「要留下什么?」面对视障者,过多的讯息并不利于他们了解创作本身,反而会造成干扰混淆,所以团队必须征询美术的专业意见,以决定要留下什么,并确认画作的前后关系,以便让人们在立体化后,能够藉由触摸来分辨远景和近景。在讯息设计完成后,方可进行3D建模。
而测试打印的环节可说是至关重要,在这个阶段,团队打印了各种不同的模型,光是墙壁和屋顶的转折处就试印了3种不同的角度:30°、45°、90°,除了要确定高低角度设定对于视障者来说是不是够明确外,也要注意每处的统一,以免造成讯息混淆。
而为了完整呈现陈澄波的画作,团队决定依照1:1的大小复制画作,为此动用了台湾最大的3D打印机「Voxeljet2000」,最大可印出2*1*1公尺的作品(没错!比床还大)。陈立超笑道,虽然早就确定尺寸了,但成品出来后「看到真的还是很震撼」。
印制完成后,便需要硅胶翻模,接着就来到最后的上色阶段。陈立超谈及团队专门找来了「修复师」而非艺术家,因为他们更懂得要怎么做才会让各处眉角显得自然,也更能够运用经验去处理高低落差的过渡区域。打底色之后层层向上叠加,上色前后耗费了近三个月,可说是最考验功夫的时刻。
而在制作水彩「文明的跃升」时,原画作利用重复的几何图形拼凑出拥挤、压迫之感,而团队也因应创作,采用了不同的方式去设计辅具。他们只针对画作局部设计辅具,并将之放大、做成能够互动的形式,也因此要挑选更「粗勇」的材质,才经得起反复操作。
而虽然这幅作品的建模相对单纯,制作团队也将原先多样的蓝色配色简化成两个主要的层次,不过,可别以为接下来的制作就一帆风顺了!在试印的阶段,就发现了新挑战:上胶时会留下痕迹、边缘过尖造成触碰时的不适。
那最后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?只好回归最朴实的方法:用手工打磨。陈立超苦笑着说,做完这件作品,突然觉得团队也可以考虑做做看修复师的工作。
最后的作品「无题」则利用分层设计去制作,而由于是团队所熟悉的工具,印制的过程十分顺利,不过,在实际触摸上却发现差异并不明显,于是又经过了垫高、材质改变等等调整,方才大功告成。
除了3D打印的辅具之外,展场也规划了适合不同族群的教育活动,并且搭配口述影像服务,试图让观展体验更加完整。而要说一路以来到底学到了些什么,陈立超归纳出了几项重点:
除了要很清楚辅具要如何展示、放在哪儿?然后先确认要使用的软硬件,并在设计时预先考量各项限制,而「试印」真的很重要啊!如果是没有用过的设备,一定要试印,因为你永远不会猜到会出什么岔子。要将新的技术应用在文化领域上,需要许多时间来测试、打磨,不过,辛苦总是有代价的;这几项辅具展出后,画家张永村本人也亲临欣赏,张先生由于年事已高、又曾经中风行动不便,于是由女儿陪同观展。女儿说,那份辅具拼图,就象是给爸爸最好的复健。而张永村先生亦表示,很高兴自己的作品可以让更多人看见。崭新的尝试,让展览多了新生命;这么一步一步地走下去,总有一天,就能让所有人都跟艺术文化没有距离。